“咕噜咕噜——”海春蝶在小屋的客厅熬着药,汤药沸腾的声响连同刺鼻的味道一并传来,令我既感到好奇,却又深感同情。如今这个年代,几乎没有人会采用煎药这种传统方式治病,即使是家境一般的普通人也有足够的本钱去医院看病,再不济也可以找个擅长治愈魔力的医师帮忙治病或者疗伤,无论哪种途径都比吃药更见成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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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坐在他们家最好的老破椅子上,和海春蝶一同看管着正在咕噜冒泡的汤药,卧室的方向偶尔会传来她父母病痛时的呻吟声,听着属实让我捏了一把冷汗。
半晌,海春蝶将盛有汤药的水壶提了起来,向我说道:“沧嵐,我去给我爸妈喂药,你先在我的房间里等一下吧。”
我点了点头,起身走向小屋另一侧,来到了海春蝶的房间。所谓女孩子的闺房大同小异,但海春蝶的房间却和我印象中的闺房大相径庭,松松垮垮的桌椅和床,缝缝补补的玩偶,破破烂烂的锅碗瓢盆,感觉更像是杂货间改造而成的小卧室。
这个房间里几乎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,我略加思索了一会儿,决定坐在课桌前的椅子上,然而,就在我刚要坐下的时候,我的右腿不小心碰到了课桌底下的柜子,本就没有上锁的柜子一下子就打开了,紧接着一摞精美的信封从柜子里面掉了出来。
“糟了!”我倒吸了一口凉气,赶忙把这些信封收集起来,放在桌子上仔细规整一番,打算将它们放回原位。不过,就在我整理到第三个信封之时,我无意间瞥见了信纸右下角的落款,写着极具艺术感的几个大字——洛兰。
“唉?”我不禁愣住了,莫非这些信都是洛兰学长写给春蝶学姐的?
正当我盯得有些出神儿之际,一只纤纤玉手出现在我的视野里,拿走了桌子上的信,抬头一看,海春蝶正面无表情地看着我,沉默的压抑感令我有些呼吸困难。
“呃,抱歉,我不是有意的。”我赶忙向她道歉,毕竟这是他人隐私。
“我没在怪罪你,不用道歉。我刚刚听见这里有响声,便赶过来看一眼。”海春蝶解释道。
我轻轻点了点头,将柜子重新打开,赔笑道:“那个,我整理了一下信件,本来打算把它们放回去的。”
海春蝶微垂着眼帘,看着手中数量可观的信封,叹道:“不用,我待会儿把它们烧了吧。”
“唉?那不是洛兰学长写给你的信吗?”我惊讶地说道。
“信?”海春蝶轻扬着嘴角,“这可不是普通的信,这是情书,这些都是情书。”
“啊?!”我惊呼了一声。
海春蝶哼了一声,说道:“你们都知道洛兰喜欢我,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?”
“我没想到他居然会向你写情书,”我微微瞪大了眼睛,“既然如此,那更不能烧了吧?”
“反正是没用的东西,烧了还能当柴禾熬药。”海春蝶平静地说道。
我皱起眉头,认真地说道:“春蝶,这些对你来说都是宝物,你真的能忍心烧了吗?为什么你会突然这么想啊?”
“因为我不可能答应他的求爱,”海春蝶沉声说道,“以前本就不可能,现在更不可能,这场美梦早就该醒了。”
这句话更像是对她自己说的。
我抿了抿嘴,朝她认真地问道:“春蝶,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,你以前可没有这么自暴自弃啊。”
海春蝶忧郁地看了我一眼,她默默地关上了房门,拿着信封坐在了木板床的床边,说道:“我参加完学院竞赛可能会退学。”
“退学?!”我惊叫了一声。
“嘘!”海春蝶皱起了眉头,“我爸生病,我妈受伤,被人辞退了,而且那人欠了我们家半年工资,到现在还没结款。”
“谁这么黑心啊?”我生气地问道。
“伯克尔子爵,”海春蝶叹道,“我爸是他们家的马车车夫,我妈是他们家的佣人,在他们家干了十多年了,说辞退就辞退。”
伯克尔子爵?我好像见过这个人?
“你们没有维权吗?”我问道。
“维权?你指的是让我去找那些互相推诿的部门,还是去找那些游手好闲的官员?”海春蝶反问道。
看样子他们试过了,但没得到有效反馈。
“而且,伯克尔子爵虽然地位不高,但他好歹也是贵族,想要整死我们这种平民易如反掌,我即使上诉,拿到了半年的欠款,最后也落不得好。”海春蝶淡然地说道。
我微微攥紧了拳头,问道:“那你之后要怎么办?真的要退学吗?”
“我本就不是应该进入大学院的人,只是我的特殊体质和才能改变了我的命运。按理来说,像我这种年纪和家境的花妖族,早就该在青楼待着了。”海春蝶莞尔道。
“我不会让你就此离去,相信我,我一定帮你!”我认真地说道。
海春蝶微微一笑,说道:“我很高兴你有这份心意,但是沧嵐,并非所有事情都可以用权力解决,能有两年这样的美梦,能认识你们,我已经很满足了。”
“春蝶······”
海春蝶仰起了头,打量着手中的一件件信封,失笑道:“洛兰是大贵族,我和他完全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,他今后肯定会明白,追求我不过是少年时的一腔热血,就算是他,早晚也必须面对门当户对的现实。”
“所以,你真打算烧了它们?”我皱眉问道。
“嗯,也算是让我死了这条心。之后我会接委托公会的工作,来钱来得快的话,就去贵族家当佣人打工。”
“去那种地方?!”我尖声说道,“绝对不行,你不一定能碰到友善的贵族。”
“有钱赚就行了,管他友善不友善,总比活生生饿死强。”
海春蝶的态度非常坚定,看来我一时半会儿是劝不动她了。
“总之,今天非常感谢你的帮助,沧嵐,日后如果有机会,我会请你吃一顿饭感谢你。现在已经下午了,你早点回去吧,免得路上遇到坏人。”海春蝶柔声说道。
在这里继续耗下去的确没有意义,我答应了海春蝶,收拾东西准备离开。不过,在我走出小屋的时候,我听见海春蝶的声音在我的身后响起:“对了,如果你见到了洛兰,麻烦转告他一下,我无法回应他的追求,希望他今后遇到更爱自己的人。”
我回头看了一眼海春蝶,她的脸上虽然挂着笑容,眼神却十分空洞,双手紧紧攥着信封,也许过会儿就会烧了它们吧。
······
“原来春蝶是这样想的,我清楚了。”
回到大学院后,我找到了正在图书藏馆整理书架的洛兰,向他转述了海春蝶的态度。听完以后,洛兰毫不意外地点了点头,淡淡地回应了我一句。
他和平时也不太一样,若在以往,洛兰肯定表现得非常浮夸,但此时他却显得云淡风轻,像是早就料到了会有这样的事情。
“没事的话,我先走了。”我说道。
“且慢,”洛兰叫住了我,“春蝶住在哪里?”
闻言,我想了想,说道:“春蝶都拒绝你了,你再去打扰人家不太好吧?”
“我可不会去贫民窟那种地方,”洛兰耸了耸肩说道,“我只是好奇春蝶到底有多穷。”
“你这张嘴还是一如既往的不会说话啊。”我眯着眼睛说道。
以洛兰的个性,这么爱美爱干净的一个人,估计也不会去那种破破烂烂的地方,再者他有分寸,也熟悉海春蝶的性情,应该不会去骚扰她。抱着这样的猜想,我将春蝶家的住址告诉了洛兰,并嘱咐了他一些注意事项。
“嗯,多谢。”洛兰微微一笑。
是最近压力有些大的原因么,总感觉身边的人近来都有些变了性情,但最令我意外的还是海春蝶。父母被辞退,家里没了收入来源,不可能继续支撑她上学,但就像海春蝶所说,无论去青楼还是去贵族家当佣人,对她而言都是最差的抉择。
念及海春蝶的事情,我没有回宿舍,而是前往综合办公楼,找到了梅儿伯母,向她反映了这件事。
“春蝶的家境的确不太好,但规矩就是规矩,我不可能给她开辟特殊途径,让她免费上学。如果打破了这个规矩,之后就会有接二连三的麻烦找上门。”梅儿认真地回应道。
我抿着嘴唇,刚想说些什么,却听见她继续道来:“不过,春蝶是少见的花妖族变异个体,就这样放她走实在可惜。而且,她之于地脉魔力理学领域有惊人的造诣和天赋,如果悉心培养的话,日后肯定是个人才。”
“那你打算怎么办?”我问道。
“你回一趟笼之宫,把这件事反映给你大伯,他会有处理手段。”梅儿说道。
果然最后还是得靠大伯啊。
在梅儿的建议下,我返回了笼之宫,将海春蝶的事情告诉了萨克。萨克思索了片刻,回复道:“知道了,我会在这周把这件事处理好。”
“你要让伯克尔子爵把欠款都还给海春蝶一家吗?”我问道。
“那是最愚蠢的途径,”萨克微笑着说道,“说起来,你也应该学一学这方面的手段了,有些时候不能直接用权力逼迫一个人做某件事,权力永远是底牌,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能先出。”
“那该怎么做?”我皱眉问道。
“对付这种欠债不还的贵族,当然是用最常见的技俩了。”萨克冷笑着说道。
看着他一脸阴险的表情,我不禁汗毛都立了起来。
有时候,大伯用计比老爸还要吓人。
······
大伯最近忙于公务,没有太多的闲暇时间处理这件事,但既然他保证了会在这周解决好,那我只需要等待即可。之后的几天,春蝶果然没来上学,也没和我们一起吃晚饭,同时洛兰也不经常在大学院,谁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。
为了不让他们担心,我没有向其他人说明海春蝶的情况,只是一味向他们打着马虎眼儿,试图把他们忽悠过去。不过,纸包不住火,他们早晚有一天会知道这件事。
然而,正当我还在绞尽脑汁想着该怎么编新的借口时,洛兰和海春蝶竟然同时出现在兰清公寓区的食堂,把我们都吓了一跳。
“这是怎么回事?”我走到他们面前,惊讶地问道。
洛兰笑着朝我招了招手,说道:“给你介绍一下,这位是我的专属女仆海春蝶。”
“啥玩意儿?!”我直接被吓傻了。
若是平时,海春蝶肯定会对洛兰拳打脚踢,但此刻的她却红着脸,忍着极大的尴尬说道:“主、主人说得对,我是拉菲亚殿下的专属女仆。”
闻言,我呆愣愣地盯着海春蝶,打量着说道:“洛兰,你这个人偶做得挺逼真啊,就是性格不太像春蝶。”
“我就是海春蝶!”海春蝶红着脸嗔道。
洛兰哈哈大笑了几声,说道:“沧嵐,坐下吧,我和你解释一下。”
按照洛兰的说法,前天他穿着便装跑了一趟贫民区,拿着委托公会认可的委托书上门指名海春蝶,要她做自己的专属女仆,而根据大学院的规定,每一名贵族子女都可以携带一名年纪相仿的佣人一同入学,并且照顾主人的日常起居。
“春蝶的爸妈不知道我是洛兰,以为我是哪个贵族家的公子哥看上了海春蝶,再加上我出价比其他打杂委托高得多,她爸妈就满心欢喜地答应了。”洛兰笑着说道。
海春蝶捂着脸说道:“我都没同意呢,我爸妈就答应了,不过我家现在的确急需用钱,洛兰给得确实也不少。”
我必须纠正一个说法,有时候权力并不能解决一切问题,但钱可以。
“今后可要一直当我的女仆哦,春蝶。”洛兰坏笑着说道。
海春蝶恶狠狠地说道:
“你等着!我早晚会把你这张猪脸扇肿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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